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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凸魯 周大錘

這份由阿里巴巴董事會主席兼CEO張勇發布的“處理決定”，鋪得滿網都是：人力資源官童紅記過處分，業務總裁李永和、HRG徐昆引咎辭職，涉嫌男員工王成文被辭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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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讀全文可以看出，這份處理決定遣詞造句處處斟酌。但即便如此，其中一處讓不少人很不舒服的描述，是怎么都忽略不掉的：“鑒于曲一（王成文）承認存在和同事XX在醉酒狀態下有過度親密行為，嚴重違反公司規定，予以辭退，永不錄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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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過度親密行為”，在理解什么叫親密行為之前，我們看下什么叫“親密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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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密，為“親近密切”。《漢書．卷九四．匈奴傳下》：「自呼韓邪后，與漢親密。」《紅樓夢．第九回》：「自此以后，他二人同來同往，同坐同起，愈加親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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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密的前提，是親近，也就是雙方都存在著感情關系上的接納與融洽。親密行為，則在這個基礎上發展得一些行為，包括撫摸、親吻、言語與肢體接觸等。過度親密行為，則是在越過了親密關系的基礎，做出的一些行為。即便是“過度親密行為”，也需要確認被作出行為的一方，是否接納與允許另一方作出此類行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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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整個事件還沒定性，阿里也沒獲得當事女員工的確認之前，去講這是“過度親密行為”，其實是一個很雞賊，以及很不尊重提出控訴的當事女員工的行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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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這種字行簡藏不住的不尊重與傲慢，他們喜歡稱之為“江湖氣”，江湖氣到底又是什么？有人說，“關你屁事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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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據當事女員工描述，在那個十幾天前的酒局上，王成文的開場白是“看我對你們多好，給你們送了一個美女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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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意這個“送”字，就跟過年到領導家串門帶的手信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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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女配美酒，是酒桌文化的精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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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里的好朋友馮小剛就深諳此中道理，前幾年京圈大佬聚會，酒到深處，馮小剛堅持要求演員苗苗跳舞助興，“讓大家看看我為什么讓你當《芳華》的女主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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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導認為酒桌才是女人該在的戰場，甚至公開說過，如果女演員當不了交際花，就永遠都別想拿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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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來京圈蓋章的新老炮吳亦凡，則把這項傳統文化發揚光大，不僅要找人陪酒，還要搞出選妃的排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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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，無論是掀翻巨人的都美竹，還是寧可成為“潑婦”，也要維權的阿里女員工，都在訴說同一件事：老人們，時代變了。

馬云握住馮小剛的手

把馮導這套理論發揚光大的，是加拿大人吳亦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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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亦凡和京圈的關系十分深厚，當年解約回國，吳亦凡幾乎立刻抱上了京圈長公主徐靜蕾的大腿，不僅出演了《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》，還通過這部電影，結識了“京圈靈魂人物”王朔等一干大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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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部電影，可以看作吳亦凡的命運轉折點，而推動他命運巨變的，是出品方北京鮮花盛開影業有限公司，以及浙江淘寶網絡有限公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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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資本力推之下，吳亦凡影視之路的第二站邁進了馮小剛的懷抱，這年底，華誼兄弟開拍《老炮兒》，馮小剛親自上陣，和吳亦凡對臺演了足足137分鐘的新舊流氓交鋒大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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戲里面，一頭白毛的吳亦凡和矮他一頭的馮小剛有一場對手戲，作為新生代小流氓頭子的吳亦凡，呲牙咧嘴放著狠話，“你有你的規矩，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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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小剛飾演的舊時代黑老大，只是平靜地聽著，全程沒正眼看吳亦凡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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規矩還是那個規矩，變化了的只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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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十年前的北京文藝圈，男文藝工作者們手握文藝資源，在酒局上和颯蜜、果兒們熱情廝混的傳統，如今只不過換了個更直接赤裸的形式傳承了下來——“招MV女主角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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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點上，老前輩們是不如年輕人有創造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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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云還專門跟馮小剛聊過扶持年輕人的事，在讓馮小剛執導2015年雙11晚會前，兩個中年男人曾經開過一次懇談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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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老板說，馮小剛這樣“有成就的導演”，一定要小心“四個不”——看不見新人、看不起新人、看不懂新人，最后跟不上新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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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導聽完深以為然。

精英們的叫床游戲

有些規矩，在二三十年前是不需要討論的，所有人自然會按照那套規矩做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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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初拉著苗苗跳舞的那個酒局上，陳道明看不慣馮小剛的做派，拍著桌子罵了一句：“你他媽沒見過人跳舞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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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苗苗還是脫了鞋，跳了舞，轉過頭只能先謝過馮小剛的提攜以后，再感謝陳道明的關心和愛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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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就是規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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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老師很看重規矩，能在文藝圈有幸和他來往的，多半也都是講規矩的人，馮導和吳亦凡講規矩，趙薇也講規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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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年任姓大V發布過兩張馬云的派對照片，內容是玩“你比我猜”，趙薇舉著謎底，分別是小便和叫床，馬云親自比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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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站在一旁，用手機將趙薇和“小便”拍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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網友們給這個游戲改名為：精英們的叫床游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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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俗是低俗了些，但對于參與其中的大佬們來說，重要的本來就不是玩什么，而是誰陪他們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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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戲之外，趙薇青云直上，一路在資本市場打出“中國女巴菲特”的名頭，這就是講規矩的“福報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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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有些規矩，不能拿到明面上說，在女性創業大會上演講的時候，馬老板又對酒桌文化深惡痛絕，“我創業至今從不參加應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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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話也不能說錯，以馬老板的身份，何必屈尊降貴應酬別人？

性生活KPI

到了馬老板這個地位，說什么、做什么，什么就是規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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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，阿里巴巴的集體婚禮上，馬云給他的員工們定了個KPI，“工作上我們要996精神，生活上要669。什么是669？6天，6次，要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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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老板尚且當眾給員工制定性生活KPI，也怪不得員工們上行下效，各個爭取床幃間完成指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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網上盛傳阿里的破冰游戲，要問新員工初夜時間、姿勢、尺寸，甚至還要學一下叫床。雖然阿里官方對此進行了辟謠，但在脈脈、知乎等平臺，依然有大量前阿里、現阿里人站出來佐證破冰確有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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甚至有人編排了段子，說阿里一家公司，養活了全杭州的夜總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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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的企業，不能只依靠外包，也要重視內部建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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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，阿里公開招聘程序員鼓勵師，把性吸引力這項標準明晃晃放進招聘啟事，要求應聘者：在程序員付出辛勤而復雜的勞動后送上溫暖，激發團隊又猛又持久地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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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司開了個好頭，員工們也開始為公司分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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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，阿里某P8在招聘軟件上以月薪1.6萬招私人助理，提出要求可以“形式約會”，很可惜，在網友們對這行為涉嫌嫖娼，違反《治安管理處罰法》的質疑下，私人助理沒招成，這位當事人還被火速開除了。

這種充滿性暗示與明示的風氣，算不算江湖氣的一種，這很難說。

阿里一直強調“江湖氣”，花名盛行。同時，由于員工人數眾多，經常會有多個人搶一個花名。

在《笑傲江湖》里，有一個角色叫田伯光，害了不少良家婦女。

這個花名，會有多少阿里人搶著要呢？

流氓的規矩

馬老師的阿里，是講規矩的，這點有目共睹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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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P8以工作之名搞性交易，從事發到辭退該員工只用了12天，今年P7涉嫌強奸，從事發到做出處理只用了10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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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，現在的年輕人不講規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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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照以前那套酒桌文化的傳統，帶幾個女性出場，就是為了“懷柔”客戶，好把性吸引力轉化成真金白銀的商業價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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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沒想到，現在的小姑娘，不僅不好好陪客戶，還要把事情鬧大，難怪被性侵的那個女性找王成文領導討說法時，對方要無奈地說自己已經有意識在減少女性雇員，“早就知道要出問題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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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少招女人”，潛臺詞無非是你們又不能睡出幾個訂單來，那何必招你們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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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在，總還有講規矩的地方，比如微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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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凡出事時，微博講規矩過了頭，被罰暫停熱搜七天，有前車之鑒，這次微博干脆在關鍵詞上動手腳，事情關鍵的女員工被領導性侵都沒了，只剩四個大字——“阿里巴巴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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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套玩法，吳亦凡為代表的娛樂圈資本馬前卒們，早就已經演練過無數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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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，吳亦凡被小G娜曝光床照，背后的資本力量就上演過“一手遮天”的大戲，撤熱搜、刪帖、水軍帶節奏，粉頭則有組織的帶著粉絲們重設議題，把“被欺騙感情的少女”塑造成“想上位的心機婊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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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來不講規矩的都美竹發難的時候，聯系了其他受害者，請來寫手，在爆料里中融入有利于傳播的梗，塑造“下水道”人設，一出手就照死里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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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竟，正經人，何必講流氓的規矩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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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里事件的當事人，用了十天時間才意識到這一點，在走內部申訴流程無望，去食堂發傳單被保安趕以后，她選擇到網上討個說法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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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現在已經流干了所有的眼淚，再也沒有什么好在乎的了，大不了魚死網破，反正我會抗爭到底！永不屈服！”

年輕人不講規矩

都美竹魚死網破一回，把資本寵兒送進了看守所，開了個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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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輕人越來越意識到，有些規矩不合理，相同的公關套路，在反資本敘事的浪潮前面已經失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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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方面，沒有誰比這兩天的阿里更能直觀感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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性侵事件過后，全網清一色聲討阿里，酒局文化、破冰文化、花名文化的服從性測試本質，也被擺在了明面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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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再相信資本的年輕人，難以再用價值觀忽悠過去，就連公關都玩得小心翼翼——6000名阿里員工發聯合倡議，要求推動反性騷擾、反性侵制度，成了現在最趁手的公關素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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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經代表著變革的互聯網巨頭，如今成為要被變革的對象，就好比令狐沖變成岳不群，對整個華山派，都是一種諷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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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，說多了話的風清揚還在思過崖，沒辦法出來維持他的規矩。